电网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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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

棚子里的生活又将王伯伯拖回到无涯的幻想中。他自烧自煮地过着。他悬望着儿媳们还能回来,他布置着冬天来如何收养麦。……他打听到那班弟兄们退得非常远了,今后也再没有什么乱子来扰他了。

他是如何地安心啊!

过着。没事将门儿关起来。一天,两天,……

一个阴凉的下午,小棚子外有一点儿“橐橐”的敲门声。

“这一定又是蔡师公。”

王伯伯的心里想。他轻悄地打开小门儿准备吓蔡师公一跳。

“王国爹好呀?”

王伯伯一看:——

刘保甲!

他的心儿便立刻慌张起来。这个家伙一来,王伯伯就明白:必无什么好事情商量。本能地,他也回了一句:

“好呀!”

“你这回真正吃亏不小啦!”

“唉!”

“现在镇上已经来了一班赈灾的老爷,他们叫你去说给他们听,你一共损失了多大一个数目儿。他们可以给你一些赈灾钱。”

“赈灾钱?”

王伯伯的心儿又是一怔。这个名目儿好象听得非常纯熟似的。他慢些儿记着:有一年天干,又有一年涨大水,好象都曾闹过那么些玩意儿。有一年他还请过那些委员老爷们吃过一碗面,他也向那些委员老爷们叩过头。结果,名字造上册子了,手印儿也打了,而“赈灾钱”始终没有看见老爷们发下来。现在,又要来叫他去打手印,上册子,他可不甘心了。然而,他还是非常低声地对刘保甲爷说:

“刘爷,请你对老爷们去说一声,我这儿不要赈灾钱。我现在还生毛病,不能够出去。”

“那不行呀!老爷们等着哩!要不然,他们就派兵来抓!”

王伯伯的心里一惊:

“那么我同你去一回吧!不过,‘赈灾钱’我是没有福气消受的。”

刘保甲斜瞅了他一眼:

“那么,走呀!”

王伯伯的脚重了三十三斤,他一步一拖着。

看看,那儿还站了很多很多的人,蔡师公,王定七,杨六老倌,……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王国六。”

“几十岁呢?”

“今年五十五。”

“住在哪儿?”

“前面!”

“匪徒们烧了你多少房子?”

“……”

“怎么?说呀!”

“他,他,他们没有烧,烧我的房子呀!”

“那么,你的房子是什么人烧的呢?”

“……”

“说呀!”

王伯伯的嘴巴战了一下:

“是官,官,官兵呀!”

“混账!”老爷们跳将起来,“你这个老东西胡说八道!你,你,你发疯!”

王伯伯吓的两个腿子打战。老爷们立刻回转头来,向另外一个写字的先生说:

“老李!你记着:王国六,瓦屋三间,全数烧毁。损失约二百元上下!”

随即便回转头来;

“王国六!你自家去写个名儿。”

“我,老爷!不会写字的。”

“打个手印。”

王伯伯很熟习地打了一个手印。

“还有,王国六,你家里被匪徒杀死几多人?”

“人,人,没有。”

老爷们又回转头来:

“老李,你再记:王国六家,杀死三人,一子,一孙,一媳。”

“老爷,没有呀!我的儿子,媳妇,孙儿都没有死呀!”

“混账!不许你说话!”

“老爷啊!”

王伯伯再想分辩,可是,老远地:——

大大帝!大大帝!

大家都回过头来一看:

一大队团防兵押解着无数妇女和孩子们冲来了。在残砖破瓦边,一群一群地叫她们跪着。

大家都痴了!王伯伯惊心地一看,媳妇和两个孙儿好象都跪在里面似的。他发狂地怪叫起来:

“哎呀!”

可是,机关枪已经格格格地扫射了!

尸身一群一群地倒将下来。王伯伯不顾性命地冲过去,双手拖住两个血糊的小尸身打滚!

停停。

委员者爷们都从容地站起来,当中的一个眉头一皱,便立刻吩咐那个携着照相机的伙计,赶快将照相机架起。

“拍呀!拍呀!多拍两三张,明儿好呈报出去。”

那个写字的李先生也站将起来了。他象有些不懂似的。他吃吃地问:

“这照拍下来有什么用呀?……”

“傻子!”

委员老爷回头来一笑,嘴巴向李先生努了一下。李先生也就豁然明白过来。

委员老爷便吩咐着刘保甲说:

“你赶快去!叫两个人来,将那个昏在死尸中的老头儿抬起,送回他自家的茅棚子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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