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江南春色复如何?吴女长征旅恨多。
簇簇晓妆明泪颗,悠悠新梦隔银波。
一生拟托青锋尽,千载应随辽鹤过。
不是雪婆张义胆,也教断送一青娥。
不说素芳小姐坐化,且说吴参军迎接家眷上京。自十月十六日起程,晓行夜住,一路自有府县兵舡护送。逢着码头,有送礼的,投揭的,好不热闹,好不风光,祇是每见小姐暗暗流泪,不知何故;盘问雪婆,亦自含糊答应,夫人愈加疑虑。但细看小姐,花容依先的,冰肌含艳,翠黛远颦,腰锁金蝉,肢分玉笋,不觉些儿破绽,夫人心中方才放下。半信半疑,究竟不解其故。
到了十二月甘五日,已到京都。吴参军收拾私衙,夫妻父子相见,欢喜自不必说。过了灯节,那些在京官宦见吴参军家眷已到,求婚的镇日填门,有个令狐公子,他父亲是个尚书,也来求婚。吴老看得中意,来与夫人商议,说:“前日夫人信来,说已许江潮,言语甚是糊涂。今有令狐公子,相貌十分,意欲配他,不知夫人以为何如?”夫人道:“前日江宅央雪婆来说亲,老妾因老相公不在家,并未曾许。今老相公既有所属,但凭老相公罢了,老妾岂敢专主?”吴老大喜,道:“今日媒人必到,我即允他便是。”晓烟听得了,喜孜孜走进小姐卧房。雪婆在那里看小姐刺绣。晓烟道:“小姐天喜动了,老爷看中意了令狐公子与夫人说,今日将允他了。”小姐吃了一惊,雪婆也吓得呆了,问道:“晓姐姐,休要说谎,果有此事否?”晓烟道:“你不信,自去问夫人。”雪婆慌忙走去,见吴老夫妻促膝而谈。雪婆站立在旁,听了半晌。见说那令狐公子:“虽长女儿三年,也是北人南相;虽不比苏州这第十一名进学的江潮这般秀美,却也丰厚有福的,将小姐许配与他,也完一桩大事。”正在那里细商量,雪婆走近前去,大声说道:“夫人,你好差也!”夫人与吴老、大家失惊道:“这是怎么说?”雪婆道:“老爷与夫人止生得一位小姐,为何要嫁两家?前日夫人亲口许下苏州柏梁桥江潮为妻,他两个已会过了面,如今又要他改嫁令狐。我雪婆就死也不足惜,祇恐你家小姐贞洁,不更二夫,那时节玉碎花残,你自悔之晚矣!”说罢,直号哭到小姐房中去了。吴老夫妻气得目定口呆。
吴老道:“这婆子可是疯了!我出外不过一载,家中怎生就做出事来?”夫人此时已悟出前边来历,顿口无言,倒忍下了气,走到小姐房中,轻轻的将外房门闩了,在外房窥听。祇见雪婆哭得半死,僵卧在旁边榻上哼,小姐手执一口青锋宝剑,拔出了鞘,对雪婆流泪道:“不意吴媛如此薄命!自别江郎之后,我已料定在此剑上结果,不意今日果应其言。”雪婆道:“小姐,老身方才拼命争之,老爷、夫人未必就许令狐了,你且耐心待彼消息。”小姐道:“吴媛此身断不更为字人之鬼!父母之恩难报,也顾不得了。总之一死何必迟延。你若能将一信以报江郎,也知吴媛不食言。至于他的娶与不娶,也由他罢了。”说罢,即将剑来自刎。亏这雪婆夺得快。夫人也听了半日,连忙也奔进来,在房门槛上一跌,爬起来夺宝剑来藏了,抱住女儿,说道:“我儿,你为何如此痴迷?就是江潮,我也从不曾出你的庚帖与他,允他亲事。你又何曾与他见面?就是《烈女传》上从没有你这般样的节妇!”雪婆见没人在前,对夫人道:“夫人,你是乖人,倒说呆话!江潮前日来与小姐诀别,是你苦苦的教他与小姐同睡的。夫人为何就忘了?”夫人惊讶道:“原来如此!我后来原是疑惑的,祇说你的甥女,原来就是江潮!雪婆,你干得好事哩!我与老爷说了,你也免不得一死!”雪婆笑道:“我老身就死也甘心的。我也不怕。祇是他两个央着我的,并不是我去勾引他的,也要说个明白。”倒将那佛殿相逢之事,细说一番,夫人祇得忍着气瞒了吴老,又怕女儿自尽了,去安慰他道:“江潮这等的一个好面孔,你既与他有约,待我做娘的一力住持,自然不许那令狐公子了。”小姐方才住了哭,夫人又与吴老说江潮之美,嫁在本乡,老年有靠。吴老就听了他,辞了令狐家了。
节义多情总一心,为忠为孝道根深。
崔张本是无情物,偷赴佳期但好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