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曰:
离合悲欢一局横,各按天机,谁识天机,百花开放各随时。物亦同之,人亦同之。
有钱难买子孙贤,休置良田,快置心田,机关使处上通天。方得萧然,一世安然。
话说李雷在程庄躲雨,程公将他儿子程春实出身为官说明。李雷起身看见一轴墨笔梅花,画的实好,便问程公谁人所画。程公道:“此画是小女所画的。”李雷道:“是令爱千金画的?老太爷有如此的千金,真乃妙手!”程公道:“说来话长,当初小女生下来的时节,门外来一位仙姑,手取仙笔传我的小女。后来长大,画的人物山水飞禽走兽如活的一般。到了十六岁上,仙姑下凡把仙笔收去,所以如今画出来的还是仙笔,别人不能的。”李雷叫声:“太爷,你家令公郎做了大人,家中令爱又是仙笔才女,实在有趣,有趣!”程公见雨未住,请李雷到花园玩耍,一直进来,小小的花圃有一座楼。程公言道:“大老爷楼上去观望观望。”李雷便上楼去一看,大吃一惊。只见一楼太阳。连忙问道:“太爷,外面如此大雨,怎么楼上有此太阳?”程公道:“大老爷不曾看见楼匾上字迹,此楼叫做日月楼。”问怎么叫做日月楼,程公道:“乃是个日月钱,外边刮风下雨,楼上有此宝贝,日月一样光明。此物是传家之宝,始祖传留至今。”李雷道:“此宝从何而出?到要请教。”程公道:“当初四川成都府城外离城二十里有一庄,庄上住了一位李员外,生了一女,昼夜啼哭。寻了无数的奶妈俱不合适,后来有一个奶妈知道小姑娘的毛病,日里在太阳中吃饭,夜间在月光下睡沈,就不哭了。后来长到十六岁上,忽然肚子大了,员外一见大怒,取剑要杀。门外来了一个宝识回子,进来要面见员外。家人报知员外,只得出来相见,回子说道:令爱肚子不是邪事,是受了日精月华,成了胎气,倒是一样宝贝,我特来买的,望员外卖与我吧。员外带信不信,到了第二日,女儿果然产下一肉滚来。回子兑了三千两银子,与员外买这肉滚。员外看他用剑剖开肉膜,内中却是一个日月钱。员外大喜,不收他银子,就将此宝送与识宝回子。回子来到下处,有人来抢他的宝贝,被他手一起打死个人,众人将他交坊送县。那时知县就是我的始祖,审问一番,他又把死人弄活了。于是就将此宝送了我始祖,如今留传到我,是七代了。”李雷听罢,叫声:“太爷,你欺了君了!家有宝贝,何不进贡?藏在家内,若还知道,免不得灭门九族。”程公道:“不妨,不劳大老爷关心。”说罢,一齐下楼,又至庄厅。程公吩咐备中饭款待一顿。
李雷闲坐,十分纳闷,叫声:“老邵呀!我大老爷闷得不耐烦。”“大老爷不耐烦,待门下唱曲子与大老爷听听。”李雷道:“我不耐烦听。”“跳狗熊?”“大老爷看罢,更没有心肠瞧。老邵呀!我有一庄事与你商议。”邵青说:“大老爷,什么事吩咐来?门下办得来,尽力与大老爷办就是了。”李雷道:“没有别事商议,要你与我做个媒人,同程太爷说去,要他把小姐与我大老爷受用。”邵青道:“这个容易。凭门下三寸之舌,保管程老依允。”说罢,起身进了书房,叫声:“太爷,门下讨杯喜酒吃吃。”程公道:“我今日又不逢喜事,有什么喜酒?”邵青笑道:“门下特来代令爱千金作伐为媒,但不知小姐可曾吃过茶么?”程公道:“为何不吃茶?天天吃茶。”邵青道:“此茶非这茶。不知可曾受过聘?”程公道:“未曾呢。”邵青道:“我们大老爷求亲,望太爷应允,不失小姐终身大事。”程公闻言大怒,骂声:“畜生脸!我的女儿,天下人不嫁,你叫我把个李大麻子?”邵青道:“依门下,此亲正是门当户对。太爷不必推辞,竟允了吧。”程公心下一想:待我上他个嘴掌。叫声:“邵家老青哥哥呀!太爷你来,与你附耳一句。”邵青不知是计,走将过来说:“太爷吩咐就是。”程公手一起,啪一个嘴掌打去,邵青哎哟一声,喊叫“打杀人了!”外面李雷听见,带领众人赶至书房,见邵青被打,大叫道:“着人写禀启回大人!都要不活了?他都打起我的人来了。”众人正要上前,员小溪在旁叫声:“大老爷请息雷霆之怒,请在外厅少坐,让太爷进内与太太商议,看是怎样,即刻回信。”邵青道:“这话说得在理。”即请李雷出外不提。
且说程公气得三尸神暴燥,七窍内生烟,连忙进内见了太太,就将李雷躲雨观画求亲之事细细说与太太知道。太太道:“如今事已如此,若不应允,恐有性命之忧。不若权且允下,打发冤家离了眼前,再为商酌。”程公点头道:“说得是。”到了外边,说与员小溪。员相公出来说与李雷,李雷大喜,说道:“既然太爷应允,烦你二人与我说知太爷,今日就要入赘招亲,岂不省事?”员邵二人答应,起身来到书房,叫声:“太爷,我等奉大老爷之命特来通知太爷,说是既承允亲,就是今日入赘。请太爷快快预备洞房。”程公大惊道:“邵先生,今日来不及了。也不必说行财下礼,就是洞房之中各色无备,请大老爷回府另择吉期,将小女送进城中与大老爷成亲不迟。”邵青道:“要说择吉,今日乃黄道吉期。要说洞房未备,大老爷府上颇多物件,着人回去即刻取来,太爷不必烦心,就是如此办法。”说罢,起身外出见李雷说:“太爷要另择吉期,洞房中一无所备。门下道大老爷府上有,着人搬来应用,请定夺。”李雷道:“就是这么。”即刻差人进城去取洞房之物不提。
再说程公见邵青去后,连忙入内见了太太,将此说了一遍。太太吓得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放声大哭。叫声:“老爷,此事如何是好?妾身只说是哄得恶人回去,通信与孩儿程春实知道,来家商议。谁知恶人凶狠,我这姣儿何能与恶人为妻!”说罢又哭。太爷捶胸跌脚,也是流泪。小姐在旁痛哭悲啼。一家大小惊慌,并无主见。小姐身旁有一丫环名唤月桂,走上前来叫声:“太爷太太不必悲伤,哭之无益。婢子到有一计,未知如何?”太太忙止泪问道:“月桂,计将安出?”月桂道:“婢子蒙太太之恩深如大海,小姐待看婢子十分情重。逢此大难,婢子情愿替小姐代嫁恶人。好在恶人未见小姐姣容。”小姐道:“桂姐,此事不可。待奴家生死由命,洞房中与他拼个死活!若能伤了恶人性命,与万人除害。”月桂叫声:“小姐,你瘦怯姣躯,怎能害得恶人?倘若画虎不成,岂不反遭大祸!婢子主意已决,小姐不必拦阻,请太爷出去支派事件要紧。”老夫妇见月桂真心,说:“你若如此,我夫妇认你为女。”小姐含泪叫声:“月桂贤妹,既然如此,受奴一拜!”说罢跪将下去。月桂连忙搀住,叫声:“小姐折死婢子了!”太爷忧中得喜,来到外面,吩咐张灯结彩。不一刻李府家人在城中将洞房物件搬到程府,程公吩咐管家婆收进,在洞房摆设。又叫了几个伴娘进来,一面将小姐藏过,把月桂收拾起来,吩咐家内上下人等,此事不可走漏风声。平昔老夫妻与小姐待家人实在有恩,众人皆恨恶人。
且说李雷带来的厨子备的关东酒饭,到晚入席饮宴,直饮至深夜方散。员小溪与邵青送房,将李雷送进洞房,出外。再言李雷进房,派散伴娘的赏封,打发出去,自己闭了房门,与假小姐解带宽裳,二人上牀正欲交欢,忽然间一阵风响,格扇刮开,跳进一个冬瓜段子,撺上了牀,朝李雷身上一磕,登时间身形难动,昏昏沉沈,竟自睡着,直到天明方才醒来。连忙起来穿衣裳赶奔前厅,说:“老邵呀!洞房中有了妖怪。”如此如此说了一遍。邵青道:“这件事甚为吒异。”李雷道:“房子有了妖怪,我大老爷不能久住,今日就要回去。你快快说与太爷知晓,好动身。”邵青摇头道:“此事未必能够。凡赘要得一个月,至少三天。”李雷骂道:“畜生脸,你敢与我大老爷强么!”邵青道:“大老爷莫动气,等门下去说。”一直走进书房,叫声:“太爷,适才大老爷说,洞房中有个妖怪么?”太爷骂了声:“畜生脸的见鬼了!几时看见我家有妖怪的?”邵青遂将洞房之事说了一遍。程公闻言吃了一惊,心下疑惑道:“这是大老爷的谎话。想是梦中见的红鸾星,有什么妖怪?”邵青道:“此时也不讲什么红鸾白鸾,妖怪礼怪。此刻大老爷命门下来与太爷说声,今日就要回去。”太爷道:“此事不能。我的女儿,招赘一个月才能回去。”邵青道:“真真不能等得一个月。就是半个月也不能。”程太爷道:“五天还等得么?”邵青道:“不能。”太爷道:“罢了。三天。今日决不能回去。”邵青道:“连三天大老爷还等不得呢。我门下替太爷说说看,再回覆太爷。”说罢出外,叫声:“大老爷,太爷说他房子里没有妖怪,想是大老爷肉瞎眼了...不是的,门下说慌了,他说大老爷睡了,做的香梦...”李雷道:“我把你这畜生脸的王八羔子,你敢骂我么!叫你去问话,怎么样了?”回道:“大老爷不要急,太爷要留大老爷招一个月。说之再三,要三天,今日决不能回去。”李雷道:“我大老爷等不得。”邵青道:“大老爷且耐烦三日,在外居住,不进洞房。回府成亲不迟。终究已是大老爷口中之食,还怕他飞掉了不成?”李雷只得依允不提。
且说程公进内,将此事告诉太太,叫太太进新房试探虚实。太太去了回来,说:“竟未成亲,月桂还是闺女。”夫妇母女以为诧异不提。
光阴易过,到了第四日早间,李雷令众人收拾一应物件,打发家人先回,新人打轿伺候。李雷请太爷出来,磕头拜别,太爷叫声:“贤婿免礼。另日再拜。”吩咐摆酒饯行。李雷叫声:“太爷,令爱千金没有陪送么?”程公道:“此时未备,改日办齐送过来。”李雷道:“妆奁可省,不用费心。我家尽有。太爷何不把日月钱为赠嫁之资?就够了。”程公听说取日月钱,心下吃一惊,又不能硬回,只得随口答道:“大老爷即爱钱,尽三日后自当送上。”李雷依允。不一刻席散,众人收拾齐全,内里桂姐与夫人小姐十分难舍难分。夫人叫声:“我儿,你且耐性。有一日救你,不用伤悲。”月桂带泪拜别太太并小姐,出厅上轿,抬出庄门。李雷随后率从上马,一路进城回转龟牢,将假小姐抬进洞房。有妇女接去。李雷回转南书房坐下,吩咐备酒,上下有席。府中人等都来道喜。到晚合府大小尽有喜酒,李雷饮过酒入了洞房,与新人安寝。谁知三阵风响,依然一个冬瓜段子照前,闹了三夜皆是如此。李雷从今不进洞房,着人看守,仍到别处安歇。自此月桂住在李府,后有出头之日。却说李雷在南书房等了三天,不见程府送日月钱来,心中焦燥。第四早上打发个家人前往要宝贝。爷们奉命,骑了快马,直往西关程府来要日月钱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