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言像一团污浊的浓雾般的,将全村迷漫着。
五七个妇人:黄瓜妈、麻子婶、柳大娘,还有两个年轻的闺女、小媳妇,又在湖滨的洗衣基石上碰头了。
她们曲曲折折地谈着这桩新奇的、暧昧的事情。
在她们的后面,有三个老头子:白发的四公公、烂眼睛的李六伯伯、和精神健壮的关胡子。他们在那坟堆上抽烟、谈世事,他们向着太阳扪老虱婆。
柳大娘的双颊涂得火一般地通红了,她也想叫会中的副会长和有资格的人们看上她。她妖媚地朝那三个老东西唾了一口,又开始谈起她那还不曾谈完的故事:
“老黄瓜,他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呀?下流的,不要脸的家伙!……”黄瓜妈气起来。
“他说……哼!他还比我们下流百倍呢!”柳大娘冷声地笑道,“他还夜夜去梅春姐家的壁前壁后偷看他们的!……他说:‘有一天,我伏在菜园的后边!……’听呀,麻子婶!……‘我很小心地望着她家的窗子,一个黑色的东西向里边爬!爬!……随后,又爬出来了。随后又有一个跟在那个的后边,摸到菜园中的林子里来了。我专神地一看:哼!你说是谁啦?……就是——梅春姐和那有一双漂亮眼睛的黄!……’他说:‘唔!是的,副会长!’……”
黄瓜妈的脸色气得发白了,麻子婶笑着。
“我要打死那下流的东西的!……”黄瓜妈的眼泪都气出来了。
在远方,在那大庙的会场那边,有一群人向这湖滨走来了。似乎有人在吵骂着,又似乎已经打了起来。
柳大娘用手遮着额头望着,她吃惊地竖起她的眉毛:
“麻子婶!你家的木头壳和老黄瓜打架啦!”
“打架?不会的!……”麻子婶应着,望着,“我家木头壳他很好!……”
打架的人渐渐地走了近来。
“该死的!……”麻子婶跳起来了。她是怎样地看见她的木头壳被老黄瓜踏在脚下揍拳头,又是怎样地看见人们将他们排解着!……
麻子婶连衣都不顾地跑上前去。欢喜看热闹的、洗衣的妇人们和坟堆上的老头子们也都围上来了。
“我要打死你这狗头壳的,你妈的!你给副会长拉皮条!我,我……”老黄瓜的小眼睛着,他连草香荷包都被震落下来了。“我明天就要上街去告诉陈灯笼的!……”
“我×你的妈妈!我给你的妈妈拉皮条呢!你看见了?……我×你的妈妈!……”木头壳将一颗血淋的牙齿吐在手里,他哭着,面孔就更加像木头刻出来的。“你自己吊不到膀子,你对你的祖宗发醋劲!我×你的妈妈!……”
麻子婶冲过去,她拖着老黄瓜的手,不顾性命地咬将起来!黄瓜妈浑身战着,她夹在人们中间喊天、求菩萨!……
人们乌七八糟地围成一团了。
李六伯伯和四公公们从旁边长长地叹道:
“我们老早就说过了的!不得了的!女人们没有了头发要变的,世界要变的!……”
“变的?还早呢!……”关胡子摸着那几根灰白髭须,像蛮懂的神气,说,“厉害的变动还在后头啊!……”
“后头?……”四公公的心痛起来了,“走吧,没有什么东西好看的了!走!……”
三个人雁一般地伸着颈子,离开着那些混乱的人群,向村中蹒跚地走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