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这冯家的孩子,得这狗救了性命,家中都看待这狗不同往日。有时出去了,就找寻他回家,喂他饮食,顷刻都不能舍他的了。一日,这狗忽然走出,不见回来。家中人寻觅,全然不见,一连去了几日。那知他竟似熟识路径的,一直跑到城中那个司空府里来。其时,正是这夫人染病在牀,那些服侍的人,围绕着牀边,递些茶水。这狗走到牀前,望着夫人只是摇尾。众人将他赶出,他却不出那司空府的门。众人忙乱着,那里去究论到这狗。
到了次日,司空万接过医生,将药方唤了个家人叫拿去配药。家人接着药方,径到药铺中来。可怪这狗竟跟了走到铺子里,转着嗥嗥的叫。药铺中将药配就,付与司空府的家人。这狗似要吃药的光景,紧跟着这家人,将前爪往上撺着来抓。家人不解,只管把脚踢他,狗就远远的跟了,回到府中。那家人笑道:“这个畜生想是饿急了,连药也要吃了。”说着将药交司空万手里。司空万转送到里边,一个婆子接去,随即炖在火上,在旁边看着煎好,以便进与夫人。这狗却早蹲在那个药吊子底下,婆子道:“这个狗不知是那里来的,在这里搅了两日。看你这样贼眉贼眼的,我这煨的是肉?你好吃的不成。”一头说一头将个棍来打。这狗立起身来,一头撞去,刚刚撞在那药吊子上,把煎的药和吊子撞在地上。婆子慌忙来护,那吊子已是粉碎的。再来寻那狗时,早跑得影儿也不见了。
原来这药内有一味“秋霜”,那铺子里的人,一时差了,错配了一味“砒霜”。及至司空府的家人出门半日,方才想起药内如何用着砒霜,分明是错配。心中虽是焦躁,那里敢说。正在惊慌之际,这个家人仍旧来了,配药的看见,只认是服了有甚变动,撒身往后就走。差别的人上前。家人说:“方才打去的药,正煎得熟了,被家中婆子赶狗的,那狗一头撞在药吊子上,连吊子打得粉碎,只得再配一服了。”这配药的在后面听是这话,方才放下心去。想起这狗却是救了夫人一命,也不便明言。出来另配了一帖,细看那味药,竟是秋霜。于是配就,打发了起身。这里司空府的人,服侍夫人吃药不题。
却说冯家失了狗有数日,也都不指望他回来。这日忽然摇了进来,头上似火烧的焦了一团毛。家里的人见了,说道:“你这畜生,哪里闯了这几日,家中都寻煞了人。这头上的毛,想是被人烧的了。”说着递了些饭与他吃了。这狗仍是跟住冯家的孙儿,不曾一刻离了他。这孩子见了狗,也甚是顾惜,时常剩些饭食喂他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看看过了几年,孩子有十二三岁,生得却是也眉清目秀,仍旧在学堂中攻书。那同学的人,大的小的,总有一二十个。内中有一个姓欧的,名唤欧得快,年纪比冯家的孩子大两三岁,最是油眉滑眼,口里学了些流教言语,在学堂中和那起小学生讨些便宜。那些小的也有解得的,口里只管乱讲。这欧得快见冯家的俊秀可爱,明常的和他做厚,或是在街前游耍,或是到冯家起坐。
那知这冯其模的次媳,有一种毛病不好。别的不喜,单单见了那后生小子,从心里爱将出来。一日欧得快送了孩子来家,叫婶娘接着。这妇人忖道:“今日他们父子,都在铺中有事,不得回来。家中又清闲得紧,何不把这小子来消遣些个。”一头想,一头说道:“欧相公可进来坐坐去。”那欧得快原是知情的,听得这妇人低声下气的唤他,便应声走了进屋,行了个半礼坐下。妇人说:“今日散学得早些。”答道:“正是还早,想是先生有事去了。”妇人说:“欧相公府上有几个姊妹?”答道:“只有一个妹子,今年才十一岁。”妇人道:“比我家这侄儿却是小两岁,要是把来配了与他,可不是一对儿哩!”孩子接口道:“婶娘,他的妹妹我曾见过来,比他的模样儿还好些哩。”妇人道:“哎哟哟,你好不害羞,我才说了一句,你就兴起来了。”欧得快道:“他倒是想天鹅肉吃哩,好不好与你什么相干。”说罢,对着妇人道:“方才我是和他说顽话儿,婶娘倘有此意,可不是好。”那孩子笑着到里边去了。
妇人忙走近欧得快的身边,看他的袜子,顺手就捻了他一下大腿,说道:“这袜子可是你娘做的,到好个针线?”那后生心中早已明白,笑了一笑道:“袜子虽好,却不到得这大腿上来。婶娘,我这个暖肚儿更是好哩,你试看他一看。”说着,自己掀起衣服。妇人回头往里一望,笑着将手解了他裤子,握了一握道:“好一个知趣的孩子,你家里上头的人可管得你紧么?”那后生道:“要知趣,那顾管得紧不紧哩!”妇人道:“今日可在我家宿了罢。”回头又望了一望,那后生伸手在他怀里就摸了几摸,笑者道:“我晚上来,你可虚掩了门,莫要使你侄儿知道了。”大家会意而去。
那孩子在里边放了书包,走出来欧得快已是去了。就同了婶娘进去,吃过晚膳,自己上牀卧了。那妇人似热锅上蚂蚁一般,走出走进的,等那欧家的后生到来。那知这个后生,偏偏爹娘管得一条篾似的。方才散学回家迟了,问他往那时去的。他就面红耳赤的,答应不出来,他老子就叫他念书。这欧得快只说来家说个谎,就来冯家与妇人作乐一宵。谁想这不成人美的老子,又叫他读什么书。眼中见的是书,心里想的是事,口内不知念出些什么来,白白的挨了一顿打。看看到过了半夜了,只得纳闷解衣而睡。想起这冯家的妇人,免不得指头儿告了些消乏。一宿晚景不题。
却说这妇人,自从黄昏望到半夜,也不见来。眼都几乎望穿了,那里见有个欧家的影子,没奈何,叹了口气,只得关上了门,独自歇宿。这一夜翻来覆去,那里睡得着。挨到天明,重新起来梳洗了,送孩子上学去,叫他见了欧得快,还同他来家有话和他说。这孩子只道是昨日讲他妹子,要替他做亲,便欢天喜地应了。一直来到馆中,并不见有欧得快在座,心下惊疑不定。
那知那后生情欲大动,因为昨晚不曾赴得冯家妇人之约,出门不到得学堂里面来,竟走去冯家。可巧这妇人刚打发了侄儿出门,一见欧得快,把脸放得涎涎的道:“你却是这时节来作甚?”欧得快将夜来的事,细述了一遍。道:“不信时打的伤还有个证见哩。”说着把衣服一掀,背过脸去道:“你只看看,”那妇人果真就把他的裤子褪了,透出一个粉白的后庭,看了尚未散。……妇人坐了起来,手里理着衣裳,口里笑着说道:“倒不看你这样的年纪,就有这一个手段哩。”后生涎着眼儿道:“这便算什么手段,还有大手段在后哩。我去了,好事再办。”说着一直出门去了。
少时,孩子回来吃饭。说道:“婶娘,欧得快今日不曾来,不知是哪里去了。他有个表哥,时常来学中唤了他去,只怕是往那里去了。婶娘,他表哥倒也是个风流的样子。”妇人道:“孩子家,知道什么风流不风流,你可不要和人混讲混说的。”这孩子讨了个没趣,只得罢了。话休絮烦。
却说这欧得快,自从和冯家的妇人有了情,不时的乘着空闲走来,叙些旧事。冯其模父子常在铺中,在家时少,那里知道这些情节。一日,欧得快带着冯家的孩子在他家里闲逛。刚走出门,只见冯家的小狗和一个狗连在一块。冯家孩子笑道:“欧哥哥,这狗是怎样的?”欧家的笑着,把手在他脸上一摸道:“你口里时常和人顽,难道这件事都不晓得么?”孩子红了脸道:“这是狗做的事,不道得一个人也学这狗不成。”欧家道:“小兄弟,你那里晓得这件事的快活。你只看这狗,要是没趣儿,怎么还连在一块哩。”孩子被这后生说得心里猜疑不决,想道:“这件事竟这么有趣,这一个狗还是如此,想必有些好处。”一头想,一头笑着,向欧家的道:“你才说有趣,你可知人顽过没有哩?”欧家的道:“一个人这事也不顽,到了还好么。”孩子道:“这么说,你可让我顽一顽么?”欧家的听了,心中欢喜道:“这小子儿,可又被我弄上了。”当下说道:“小兄弟,这有何妨,你若要顽,可同我走。”孩子就随了他去了。
可怪这狗,看着冯家孩子走去,他也便撒开了那狗,摇着尾儿赶了上来。欧家的笑着望那狗道:“你顽你的,我们也顽我们的去,你跟着便怎么样?”那狗狠狠的望着这后生嗥嗥的叫。这欧得快竟带了冯家的孩子,到了一个僻静的东厕上。道:“此地倒是无人,我们来顽顽罢。”孩子道:“怎么样顽哩?”欧家的道:“我先让你顽,回来你却照着我的样,让我顽一下子。”孩子道:“我却不会让你顽的。”欧家的道:“小兄弟,你到好乖哩。你不记得你时常说的,两个一堆去翻烧饼,这话究竟是怎么样说哩。”孩子听了,只得依允了。欧家的便把裤子褪下,叫孩子裸起衣服,解下前面裤子来。自己弯得低低的腰儿,来就这个孩子。正在个要上手时,那狗忽然吼了一声,钻在欧家的档内,一口将他的肾囊衔住。这后生哎哟了一声,跌倒在地。孩子惊得面如土色,不知何故,只见地上鲜血淋漓。原来是跟来的狗,将他肾囊衔的去了。那后生已是疼死过去。孩子急忙塞上了裤子,往外就走。那两腿似斗败的鸡儿,要跑那里跑的上去。走了半日,来到家中,面上如同白纸一般,神魂俱丧。婶娘见他颜色不善,料道是在街上闹出事来,问着只是不应。
到了次日,冯其模在铺子里,听得人说,后街上东厕内倒了个人,甚是奇怪,肾囊不知往那里去了。细访到底是什么人,方知是孙子同学的欧家后生,当下惊讶不已。这日回家说起,孩子那里敢出声,那媳妇却在旁听着,自己诧道:“怪得前日侄儿来家,神色俱变,想必和他出去有甚勾当。却如何肾囊不见了,这又是一段奇事。”又想着往日和他私下里的情事,一边是惊疑,一边是伤惜。到了冯其模出门之后,唤孩子来问道:“你可实对我说,却怎么同欧家的去,怎么把他肾囊割了?这是人命关天的事,你说出情由,我可替你出个主意,遮掩过去了。”孩子听了,泪如雨下。于是从头至尾,将如何看见两狗连着在一处,如何欧家的诱了到东厕上,如何这狗跟去将他的肾囊衔住不放。妇人听得这话,呆了半晌。
又到次日,冯其模来家说道:“那欧家的老子,昨日出来认了尸。县里亲自来验看,现有狗衔的齿印,却是被狗伤的,吩咐尸亲收埋。听得说这欧家老子,现在四下里访查这狗。如果知道是那家的,还要和他家主说话哩。”这妇人心下已是明白,又恐露出自己和欧家的有事的情节,并把侄儿和他的勾当,也就不便明言。忖道:“倘或被他老子察了出来,因这一个狗,翻连累了别的出来。”等冯老儿铺子里去了,和侄儿商议,这狗留住,却是祸根,莫若将来打死,可以免其后患。这孩子听了,也正合其意。未知如何,且听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