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直隶省长教育厅令开学校着即读经,中(?)学校应读《孟子》等因,鄙人并不在直省治下,而且年长失学,并非学生,似可不必遵从功令,唯听大人先生们鼓吹圣道,表章圣经,窃思其中必有道理,故僭援中学生之例开首读孟子之书焉。其实我在私塾读“四子全书”的时候这也曾经背过,而且还能成本的背的,不过三十年来都忘记完了。现在重读,字句是旧的,意义却是新的,不,以前读时实在是不曾有意义。子舆氏到底是亚圣,他所说的话有几句的确不差,例如:
“贼仁者谓之贼,贼义者谓之残,残贼之人谓之一夫。闻诛一夫纣矣,未闻弑君也。”
“君之视臣如草芥,则臣视君如寇雠。”
这两句话在现今民主的中国还很有意思,不必说在君主专制时代了,虽然孟子因此在东亚未免吃了一点小小苦头,中国有一回把他老人家逐出孔庙,日本神道则禁止他的书进口,凡载有孟轲七篇的商舶便要中途覆没。现在,日本的学者们也要谈什么民本主义了,又有了夷人的汽船,不再怕海龙王了,所以《孟子》之禁也就自然解除,至于中国则他又早已回到孔庙里去了,我却忘记了这是那一朝那一年的事。
孟子又喜欢引了古书来教训当时的诸侯,不但是大胆可佩服,他的教训还是永久有价值的,至少在中华还没有变成一个像样的民国的时候。
“《汤誓》曰,时日害丧,予及女偕亡!民欲与之偕亡,虽有台池鸟兽,岂能独乐哉?”
“东面而征西夷怨,南面而征北狄怨,曰,奚为后我!民望之,若大旱之望云霓也,归市者不止,耕者不变。……”
这实在是现代军阀的一个最好的劝戒:孙传芳若能懂得此意,便不至于为南昌上海之许多冤鬼所挤倒了。现值当道提倡圣道,若得因此使军人政客多有读《孟子》之机会,不特功德无量,即于人民幸福国家前途亦大有裨益,诚极大善举也。
(十六年三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