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醒来后,只是望着小玻璃窗外的天空出神——真的!我有时不相信多缺陷的人间,竟有这样使人如愿惬意的事情。因此我常怀疑这仅仅也是一个梦。于是我努力地揉着我惺松的睡眼,再细看看我温柔的手腕,那上面确然还留有仲谦颈上的香泽。呵,这明切的事实,使我狂喜。我悄悄地轻吻着那臂上的香泽,我的心是急切地搏动着呢。
从床上爬起来,一缕艳丽的阳光正射到我的脸上。秋天的晴空真是又明净又爽快,我从衣架上,拿下新做的淡绿色的夹衣着好,薄薄地施了一些脂粉,站在那面菱花镜前,我有些微醉了。——尤其是我想到仲谦那一双明隽的眼波时,我是痴软了,呆呆地倚在床栏旁。忽然一声呜呜的汽笛响,到门口就停住了。这是谁呢?我连忙跑到窗前去望,呵!我的心更跳得厉害了,我顾不得换拖鞋,连忙下楼去迎接我的情人——仲谦——同时我觉得他特地坐了汽车来,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。他见我迎下楼来,似乎有些惊奇地“呵”了一声,“你不曾出去吗?”他低声地问。
“不曾,但是你若不来,我就要去看你了。”
我们一面说着话已经上了楼。当他坐下时,他忽然低下头沉默起来。我挨近他,坐在他的椅靠上。我的嘴唇不知不觉落在他的头发上,他似乎已经觉得了,抬起头来向我一笑道:“你爱我吗?”
“你还不明白吗?我简直不知道怎样说才好,这世界上的几个字几句话无论如何不能表示我对于你热烈的心情的!”
“我是明白的,不过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接受你这样纯挚的爱……”
当然我知道仲谦他是深爱着他的妻的,现在仲谦不能以整个的身心属于我,那不是仲谦的错,也许在他的妻看来,我还是破坏他们美满家庭的罪人呢。但是这是理智告诉我的,我的感情呢,唉,我的心是感着酸哽,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一个被上帝赋予感情的人,而我的感情又是专为仲谦而有的,什么道德法律,对于我又有什么关系!
仲谦见我痴呆地不说一句话,他伸手握住我说:“美娟!你想些什么?”
“不想什么。”
“不想什么,顶好,美娟,我接到家里信说母亲近来身体多病,要我回去看看,所以我今晚就乘船回去了!”
“哦!你就要回去吗?……什么时候来呢?”
“那就说不定了,不过至迟一年我仍要出来的,你知道我是把生命交付给国家的,只要我母亲略略健旺我就回来的。”
唉,相思债未清,别离味又尝,这刹那间我的心是被万把利箭所戳伤,但是我又不能阻止他不去,我除了一双泪眼望着他离开我,我还有什么办法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