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小饭铺中,两天没有等到洋船,心里非常焦躁。
豪镇,是一个仅仅只有十多家店铺的小口岸。因为地位在湖和江的交流处,虽然商业不繁盛,但在交通上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。
只有四五年不曾从此经过,情境是变得几乎使人认不出来了。几家比较大的商店都关了门,门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封条和债主们的告白。从门缝里望进去,里面阴森森,堆积着几寸厚的灰尘,除了几件笨重的什物以外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
小饭铺也比从前少了两三家,为的是生意太冷淡了。来往的客人,花二三百钱住宿是有的,吃饭的却一天到晚难遇到一两个。因为客人出门谁都愿带干粮,不愿花一千或八百钱来吃一餐饭。所以小饭铺也一天一天稀少了。就算是光留客人住宿吧,也还要自己家里有年轻的媳妇儿或女儿,在店外招揽客人才行啊。
我住的这一家小饭铺,是一个中年的寡妇开的。她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和一个十一岁的童养媳。三个人的生活,总算还能够靠这小饭铺支持下来。
“你说你们的生意没有她们几家的好,那是什么原因呢?”实在闷得心焦起来了,我便开始和这中年的寡妇搭讪着。
“还有什么原因呢?她们家家都有年轻的标致的女人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也去找一两个来掌柜呢?”
“那里找啊!自己,太老了;媳妇儿,太年轻了!唉!死路一条啊。先生!”
“死路一条?”我吃了一惊地瞪着眼睛望着她。她的脸色显得非常阴郁了。眼角上还滚出来一挂泪珠儿。
“是呀!三个人吃;还要捐,税,团防局里月月要送人情,客人又没有!”
“啊!”我同情地。
“还有,还有,欠的债……”她越说越伤心了,样子象要嚎啕大哭起来。
我没有再作声。
突然,外面走进了一个穿长袍,手上带着金戒子,样子象一个读书人的。老板娘便搓了搓眼泪跑去招呼了。
我便独自儿跑出店门,在江边闲散着。洋船仍旧没有开来的。为着挂念那几个病着的朋友,心中更加感到急躁和不安。
吃晚饭的时候,那个戴金戒子的人坐在我的对面,老板娘一面极端地奉承他,一面叫那个大东瓜那么高的媳妇儿站在旁边替我们添饭。
那个家伙的眼睛不住的在那个小媳妇儿的身上溜来溜去。
晚饭后,我又走开了,老远的仿佛看到那个家伙在和老板娘讲什么话儿。老板娘叹一阵气,流一阵泪,点了一点头,又把那个东瓜大的媳妇儿看了两眼。以后,就没有说什么了。
我不懂他们是弄的什么玄虚。
夜晚,大约是十二点钟左右呢,我突然被一种惨痛的哭声闹醒来了。那声音似乎是前面房间里那个小媳妇儿发出来的,过细一听,果然不错。
我的浑身立刻紧张起来。接着。便是那个家伙的声音,象野兽:
“不要哭!哭,你婆婆明天要打你的。”
然而,那个是哭得更加凄惨了。我的心中起了一阵火样的愤慨。我想跑过去,象一个侠客似的去拯这个无辜的孩子。但是,我终于没有那样做,什么原因?我自己也想不清楚。
这一夜,我就瞪着眼睛没有再入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