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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种绝望的焦虑的情绪包围着梅立春。他把头抬起来。失神地仰望着芦棚的顶子,烛光映出几个肿胀的长短不齐的背影来,贴在斑密的芦苇壁的周围,摇摇不定。

“喂,吃呵!老梅……”

老梁,那一个烂眼睛的黄头发的家伙,被米酒烧得满面通红,笑眯眯地对他装成一个碰杯的手势。

“唔!”老梅沉吟着,举起杯来喝上一口。心事就象一块无形的沉重的石头似的,压着他,使他气窒。伸筷子夹着一块圆滑的团鱼,这一战,就落到地上的残破的芦苇中去了……

“我说……”老头子祥爹的小眼睛睁开了,直盯着老梅的脸膛,咳了一声,象教训他的神气:“立春,你真是太不开通了!生意并不是次次都得赚钱的,有时候也须看看时运,唔!时运……譬如说:你这一次小湖里的鱼……”

老梅勉强地咬着油腻的嘴唇,笑了一下,他想教人家看不出他是为了盘小湖失败的那种焦灼的内心来,可是一转眼他就变得更加难耐了。空洞的满是污泥的小湖的底,家中的老婆和孩子们,瞎了眼睛的寡嫂和孤苦的侄儿,都象在那前面的芦苇壁中伸出了嘴来欲将他吞没……而后面呢?恰巧是债主兼老板的黄六少爷的拳头堵击着他,使他浑身都觉得疼痛而动摇起来了。

“不是吗?我也这么说过的!”王老五,那坐在左边的一个,摸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,不紧不慢地说:“并且,也许小湖还不致于……”

老梅明知道这都是替他宽心的话,于是他也自家哄自家似地,把“也许”那两个字拖进到心中了。万一明天车干了小湖,鱼又多出来一些呢……

“好,管他妈妈的,碰杯吧!”他一下子站了起来,满满地斟上一大杯米酒,向那五六个临时请来车湖的邻居,巡敬一个圆圈,灌到肚中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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